# 叔本华
叔本华从康德得到启发,认为宇宙万物的本体就是意志,这样就摆脱了德国唯心论的窠臼。如果意志作为万物本体的话,发展出来就是叔本华的悲观哲学。
# 意志到底是什么?
叔本华的代表作《作为意志与表象的世界》,开头第一句话就是“世界就是我的观念”。他的书名是强调世界有两面,一面是作为意志的世界,一面是作为表象的世界。换句话说,作为意志,是世界的本身,它的本体就是意志;而作为表象,是人类所了解到的世界的观念。所以叔本华才会说“世界就是我的观念。”
事实上,“观念”这个词需要解释,有时候翻译成“表象”。譬如我现在看到一辆车,在我看到的当下,我看到这辆车的现象,这辆车被我直觉到了,我对它形成一个明确的印象。一旦离开现场,回到家之后,我在思想里面把它回忆出来的时候,这辆车就重新成为现象,这就做表象。这种表象与现场的呈现是不一样的,因为它已经在我脑海里面成为我的观念,重新展示出来。所以我们所了解的世界都是要透过观念的,整个世界就是我的观念,也就是我的表象。了解这个概念之后,就大概可以知道叔本华在这本书里想告诉我们什么。
如何肯定物自体就是意志呢?叔本华认为,在寻找物自体的时候要由人的自我着手,我由内在意识察觉了,我身体的行动跟随着意志。事实上,身体与意志并没有分别,身体是被客观化的意志。譬如,你看到一个人的身体,那是他内在的意识表现在外在客观化的东西,也就是身体是成为观念(表象)的意志,而一切现象都是唯一的、形而上的意志的表现。
意志与理智不一样,意志不具有任何知识,它是盲目而不停止的冲动,无止境地追求。所以,我们要把意志理解为它是一种欲望,也就是明确地表达出“我要”这两个字。
# 如何了解人生地幸福?
所有幸福与欢乐都是消极的,都是对痛苦的解除,对欲望的取消。
对自身不幸最有效的慰藉就是去发现比我们更不幸地人。
—— 叔本华
他很明确地说:“意志也可以成为求生存的意志,那就是人的本质。”从这个立场出发,难免陷入悲观主义,因为意志总是在追求,而从未停止。
意志有欲望,代表它有需要和缺乏,那不是痛苦吗?那么什么是快乐呢?快乐永远只能是欲望的暂停和终止,而幸福只是痛苦的暂时解除,这就是非常消极的看法。也就是说,你不可能从正面说“我要得到什么样的快乐”,你只能从负面看,说“我让什么样的痛苦捅下来,让它暂时消除了”。
叔本华很清楚地说:“人们有一种天生的错误想法,以为我们活着是为了幸福。”叔本华说:“事实上,人的生命意志,只是人的这个物种本能地求生存的一个个案而已。人类这种物种,它的本能是要求生存,所以只要物种的意志得到满足,个人地生命就成为它的手段。”
在这里,叔本华特别解释了爱情和婚姻的各种幻想,就是很多人热烈地追求爱情、歌颂婚姻,而事实上这只是人类这种物种求生存的意志的表现,一旦达成它的目的,后面就是另一回事了。就像围城一样,很容易悲观,人生不可能有真正地幸福。
再看叔本华怎么谈到历史。他说:“历史不外乎是战祸与动乱,和平的岁月永远只是偶然的停顿、短暂的插曲。就算有一个乌托邦的世界,其中万物都保持和谐,人也不愁吃穿,都可以自由地相爱;让你进入这样的乌托邦,一定有很多人很快就无聊得要死,或者急于自杀,不然就挑起争端、互相残害,结果会造成比自然界原先给人的苦难更多的灾难。”
叔本华认为,人如果要对自己生存的状况满足,只有一个办法,就是让自己变得麻木不仁。因为人生是在钟摆的两端摆荡,一边是有欲望而痛苦,另一边是满足欲望之后的无聊,所以不是痛苦就是无聊,生命的本质当然就是痛苦。
更麻烦的是,如果意志是本体的话,万物都会为了自己的存在而牺牲其他的一切,那这个世界就成为冲突的场所。意志表现为自我折磨与相互折磨的本性,所以他对于霍布斯所说的“人为人就是豺狼”深以为然。
西方哲学家对于基督宗教都有一定的认识,那么叔本华怎么描写这个宗教所宣称的“原罪”呢?他说:“正因为它是恶劣的,所以它才是自然的;也正因为它是自然的,所以它是恶劣的。”换句话说,所有天生的一切在本质上都是意志的表现,都是在“我要”的一种处境,而这种“我要”都会牺牲其他事物来满足自己的欲望。
# 悲观哲学的发展
出路是什么?叔本华提到过:“最高的道德就是自杀。”
但叔本华本人并没有自杀,从这里面他发展出后续的思想。他认为,如果肯定宇宙万物的本体就是意志的话,那么我们只要看透一点就成功了。我们每一个人的个体也属于这个完整的、唯一的本体。这样一来的话,我们对于其他人或者生物都有一种同情,因为我们都属于同一个个体,从这个同情可以再推出各种爱的行为。所以让人惊讶的是,叔本华虽然很明显地对万物感到悲观,但他也强调,一切真实而纯粹的爱都是同情。
他进一步分析说,人的行为有三个来源:第一个是出于利己,只追求自己的幸福,这种作为与道德无关;第二种行为是出于邪恶,就是希望别人遇到灾难,这当然更谈不上道德;还有第三种行为就是同情,希望别人也得到福利。这种同情是来自于我跟别人都属于同一个意志,我们都是同一个生命,所以能产生同情。
同情最主要表现在两方面:一是公正,一是仁爱。这样一来,也把他讨论道德的伦理学与他以意志为核心的形而上学联系起来,作为他意志主义的一种出路。
叔本华也曾经认真地思考要如何化解人类这种悲观地情况,他提出两个做法:一是培养审美的直观,另一个就是要学习宗教里面地禁欲。
# 审美的作用
人的理智既然可以发展出超越身体需要之外的多余能量,如果这种能量只是为了满足当下的需要,那就会有利害关系;如果不是为了满足当下的需要,就没有利害关系。没有利害关系就叫做“无关心”,也就是康德所说的“无私趣”。
这种无私趣并非:“不感兴趣”的意思。譬如说一幅画上面有一个苹果,我看到的时候,如果引起食欲,想要去得到这个苹果,伙食想知道这个苹果是在什么地方产的,这叫做“有关心”,牵涉到我个人特定的利益。所谓“无关心”是说,我看到了之后并没有引起任何欲望,根本不想得到它,也不想去了解它,但我对它并不是不感兴趣。
审美的直观就是要让人成为“无关心”的、但又不是不感兴趣的旁观者。一方面,我们与现实世界、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利害关系;另一方面,我们对于其他人的遭遇又不是不感兴趣。
如果谈到直观的话,当然要有直观的内容。让人觉得意外的是,叔本华这个时候特别提到了柏拉图的理型。我们在使用理型论的时候,就很难避免把“观念”和“理型”当作类似的东西,因为一牵涉到实际的事物,就和理型脱节了,而观念至少是理型里面所能掌握的形式。
叔本华在这里就借用柏拉图的观念来说明他的想法。他认为,一个艺术天才如何成为天才呢?首先他要了解理型,也就是正确的观念,然后把它表现在作品里。换句话说,艺术家就是能够把握永恒的观念,并且用艺术家的手法表现出来。一般人就在欣赏艺术的过程中得到了审美的直观。
我们透过欣赏的过程,掌握住某个对象的观念,这是最重要的。做到的话,就表示在掌握观念的一刹那,不再受到欲望的控制。这时我们的心态是无关心的,而不是不感兴趣的,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摆脱身体或生理方面当下欲望的控制。
在欣赏艺术的时候无关心,这就是叔本华的看法。这样一来,一个人就没有什么得失心。他看待万物的发展,知道那是意志在表现它的作用,这个时候它可以像旁观者一样采取纯粹欣赏的态度。所以,叔本华给艺术下了一句断语,他说:“艺术与哲学以不同的方式帮助人把痛苦变为观念,让人了解,了解之后痛苦就可以化解。”这样的话,我们在斯宾诺莎那里也听过了。
# 禁欲理论
禁欲,就是提防自己的意志,让它不要与任何事物发生纠葛。也就是我不再有任何欲望,任何东西与我的意志都脱离关系了。换句话说,就是对万事万物都抱着一种高度的漠视,变现一种不在乎的心境。这就是叔本华所谓禁欲的方法。
谈到禁欲,涉及到个人在道德上的立场。叔本华在这里也特别提到意志自由的问题。因为意志是万物的本体,对人来说的话,人有理性可以思考,可以获得某些观念,可以选择要做什么事,或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做自己要做的事。所以,叔本华对自由的看法值得注意。他认为自由都是消极的,它只能去除障碍,而不可能积极地透过自由去做成什么事。
叔本华认为自由有三种:
第一种是身体的自由。也就是你可以自由活动,不受外在物质的障碍。
第二种是理智上的自由(思想上的自由)。因为人的行动是他的意志对他的思想或动机做出反应的结果,思想里面有各种念头,你的意志对各种念头做一个选择。如果这个选择可以不受任何阻碍表现出来,就代表你有理智的自由。
第三种是道德的自由,那是自由的意志决定的。但问题是意志本身是自由的吗?所以叔本华强调,他所谓的“自由”代表不受必然性的控制,是一种绝对的偶然性。
但是有没有积极意义呢?这就不容易说清楚了,因为自由是自我意志有一个要求,想要如何如何,而这个要求是以求生存为最主要的原则。我求我的生存,我透过对观念上的一种认识,知道如果我求自己的生存而伤害别人,那就不好了,因为伤害别人就是伤害自己,每一个人都是整个大意志的一种表现。
这个念头相同的话,就可以从悲观慢慢转为乐观。所以,真正的同情是对他人无关心的爱;这一点,确实有一些像宗教上化解“我执”的立场。叔本华早期受到印度教的影响,确实有些效果。
# 席勒
席勒受到康德的影响,就是设法把康德的基本观点——自由批判的精神——学到了。他要用美来联系人在心理功能的自由活动以及人的道德精神。
首先在传统哲学家看来,人有理性与感性的能力,可以简称为两种冲动。席勒认为,人除了理性冲动与感性冲动之外,还有游戏冲动,就是想要从真实的世界制造出假想的一面,让大家一起游戏。
但什么是游戏呢?一般的观点认为游戏本身就是目的,不需要另外设立目的,甚至可以说游戏是生命本能表现,甚至连花草树木都会游戏。譬如,一棵树的树荫超过它的根部所需要的庇荫范围,因为它的叶子需要游戏;甚至,一支蜡烛火光跳动也算一种游戏。所以游戏是生物的本能表现,是生命力过于丰富的显示。游戏给人自由的感觉,因为它没有目的,所以不受拘束。
其次,对人类来说,游戏是我们制造出来的想象世界。譬如,下象棋是模拟战争,你在下棋的时候可以进入假想的世界,暂时忘记显示的烦恼。对席勒来说,游戏冲动是人性内在具有的,这种冲动的目的是要将感性与理性联系起来,显示人性发展的正确方向。
所以席勒特别强调这四个字——与美游戏。他还说明了游戏的三个特色:
第一,游戏本身是严肃的,它不像是在玩耍而已,可以任意随时放弃的,不是的;
第二,游戏本身就是目的,所以让人可以享受它的过程;
第三,游戏有不断创新的可能,生命随时有新的开始、新的希望与机会。
这就是游戏的冲动。
什么叫做“与美游戏”呢?我们前面说过,席勒要设法联结感性冲动与理性冲动,因为感性注意到实质,理性注意到形式,这双方面的规定能不能抛弃呢?这时候游戏冲动就要发挥效果了,他要化解双方的规定,使感性和理性各自松动一下,然后互相汇通,这就是“与美游戏”。
“与美游戏”会产生一个“活的形象”,这是他的专用术语。活的形象就是有生命的形式。乍听之下,这个词是矛盾的,因为形象是抽象出来的形式,怎么可能是活泼的、变动的?而一个活泼的东西怎么可能有固定的形式呢?有形式的话,活的生命就受到限制了。
所以这个词我们要这样的理解,简单说来,有生命的形式是指人对于各种形式都有一种预先的了解,在心理学上称作“完形心理学”。譬如,你从矮墙看过去,看到两只牛角,你就会知道墙后面应该是一头牛,如果这是真的,代表你从部分就可以领悟到全体。
完形就是完整的形式,一般来说形式或形象是不能变的,但是你不能只看到形象而忽略它有生命的部分,那样就会执着与永恒而不能进到变化的世界里;反过来也一样,你如果只注意到万物的变化,就找不到任何固定的形式去规范它。
所以席勒所说的“活的形象”意思是指,生命不再是感觉变迁而已,生命也成为理解的对象了。换句话说,生命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,而形式是不变的,所以透过形式,生命成为可理解的对象。
另一方面,这个形式又不是完全的抽象,它因为规范个体而便变得活泼了。感性与理性的冲动在各自的范围里面,现在松动他的界限,可以自动去接洽,使无限与有限可以沟通。这两者的沟通是每个人多多少少都在进行的。
席勒所强调的沟通在于均衡,就是你好好发展游戏冲动,使它显示一种平衡和谐,因此他特别强调审美教育。
# 歌德
18世纪是德国文化的黄金时代,尤其是以魏玛为核心,以歌德为主要人物。歌德把许多哲学家的思想都接上线了,也跟他们都成为好朋友,彼此之间有深刻的互动。
歌德与康德的关系是因为他从康德的一个基本观点得到很大的启发,对于他后来形成浪漫主义运动也有很大的帮助。
歌德的艺术论主要是强调:自然界与艺术,一个是真,一个是美而真与美是不能分开的。歌德说:“我因为人类的不一致所感到的痛苦,在自然界的一致中获得了安慰。”因为人的世界充满各种纷扰的情况,有很多不能预测的情况;而自然界永远有它的自然律,是一致的。
所以,歌德作为一位重要的文学家,经常受到很多人批评,他还详细说明“多少人批评我”“为什么批评我”,可见他在人的世界,实在是觉得有很多纷扰,但在自然界的齐一面貌中,他获得很大的安慰。